处理好伤口之后，栾若便扶着栾以从医馆里走了出来。二人站在门口，栾若走到栾以的前面，蹲下身去说道：
“师兄，我背你。”
栾以垂眸，闪着目光，回道：
“不用了，大夫不也说伤口不深吗。”
栾以说完，便抬脚慢慢腾腾地向前挪着步子。栾若连忙站起身，绕到他的前面，拉住他的胳膊说道：
“不是说很疼吗。我背着你，你的腿不用动，疼痛会减轻一点。”
栾以别开脸，低垂着目光说道；
“师妹背着我也挺累的。”
眉峰细微皱起，栾若问道：
“师兄在别扭什么？”
栾以听后一下子将目光转了回来，躲闪着眼神，大声说道：
“什么啊！什么别扭啊！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
栾若沉默不言，然后一步迈到栾以的面前，伸出手臂一下子将他打横抱起。栾以被惊到了，他红着脸，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蹬腿挣扎：
“快放我下来！”
栾若低头看着在她怀里乱蹬的栾以，她将托着他上半身的胳膊微微用力，将他的脸送到自己的面前，低下头，与他额头相抵，她的目光柔和，语气轻柔。
“师兄最好老实一点，不然我就点了你的穴道，一路这样把你抱回去。”
“师妹…..”
栾若将栾以放下来，然后重新蹲到他的面前说道：
“上来。”
栾以磨磨蹭蹭地趴了上去，他环住栾若的脖颈，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她的脸侧。栾若抱着栾以的腿，一步一步向客栈走去。她脸侧的肌肤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栾以的呼吸，轻轻吹动着，一下一下，柔柔的，暖暖的。
“师妹……”
“嗯？”
栾以将他的脸在栾若的脖颈处拱了拱，小声说道：
“师妹学坏了，都知道威胁我了。”
“我没有。”
“你有！”
“没有。”
“明明就有！你看，现在还学会赖账了。”
栾以憋闷着笑出声，他的喉结随着他闷闷的笑声小幅度地颤动，在栾若的肌肤上滑动着。
“那师兄刚刚为什么不肯被我背？”
栾以听后却没有马上回答，他缓缓抬起头，露出双眼，注视着前方的路，说道：
“我就是觉得，自己又弱又麻烦，总是要师妹照顾。”
栾若的脚步顿时停下，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，她说：
“师兄不能这么想。”
“可这是事实。”
“但是……”
“我知道师妹要说什么，可是师妹……”
栾以打断了栾若的话，他忽然伸出双手去，轻轻放在了她的额头上，接着说道：
“我不希望你总是对我怀有愧疚，又因为愧疚总是无条件迁就我。其实，我们都知道不是吗？即便没有发生那件事，我也不是什么习武的好材料。师妹本就因为我的任性才跟着我一起闯荡江湖，如果我再……”
“师兄误会了。”
栾以的话未说完，栾若便打断了他，她说道：
“师兄若是觉得我照顾你，只是因为我的愧疚的话，那师兄就误会了。对于那件事情，我的确很悔恨，对师兄也的确很愧疚，但这些都不是我照顾你的原因。”
“我做这些，都是出自我的欢喜罢了。我只是喜欢照顾你，喜欢让你依赖我，仅此而已。所以，你不要钻牛角尖，不要对我逞强。”
“师兄只要，一如既往，永远地依赖我便好了。”
“这就是我的想法。”
栾以被栾若少有的一大段话给惊到了，他诧然地张着嘴，随后双颊泛红，将自己的脸又躲了回去，说道：
“师妹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……”
栾若将栾以向上托了托，重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，她说：
“只是师兄不知道罢了。”
又害羞地拱了拱，栾以小声又扭捏地说：
“骗人。”
那声音细细软软的，在栾若的颈侧晕开，飘散在空中。尾音却画着圈打着旋，丝丝绕绕纠缠在她的心里。
“是骗人。”
她的声音细微，栾以没有听清，便问道：
“什么？”
栾若摇摇头，注视着前方。现在夜已深，街上空荡，明灯晃晃。各色灯笼在夜的墨色中发出柔和的光，将前路照得光晕笼罩。趴在她背上的栾以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脚尖，悠悠荡荡。她的心也随着那晃动的脚尖，悠悠荡荡飘摇在这五光十色之中。
栾若没有告诉栾以，当年尚是幼童的她，在第一次见到躲在门后偷偷看她的栾以时，那稚嫩脸蛋上的可爱红晕，那明亮双眸中的丝丝雀跃，都将她幼小的心照亮。一如现在这样的光景，将她的前路用温暖的光笼罩，驱散了所有不安与阴霾。
她是骗人了，她终究没能说出口，她的真正原因。
那让人羞涩的，让人欢欣的，让人心颤的，真正原因。
“哼嗯哼…..嗯嗯……嗯嗯……”
栾以趴在栾若的背上，声带颤动，轻柔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。
栾若听着，不言不语，不去破坏这样的静谧。此时此刻，她的身心都仿佛坠落在一片蜜糖棉花之中。周身甜腻而飘忽，不停下坠，不知尽头，不知结局，只能溺毙。
“师妹还记不记得，小的时候我们两个第一次下山的那次？”
“嗯？”
“那天山下有花灯节，我们两个就偷偷跑下山。结果我被人抢了糖人，追他的时候还把脚给扭了。”
“嗯，那时候师兄哭得可凶了，简直天崩地裂。”
“哪有那么厉害！？”
栾以直起身，颇为气恼地蹬了一下腿，结果抻到了受伤的地方，疼得他一下子就又趴了回去，委委屈屈地说：
“才没有哭那么凶。”
“嗯，好，没有。”
栾以对这回答很受用，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，神情是沉浸在往事中的幸福缥缈。
“那天晚上，师妹也是这样背着我回去的。那时候……”
栾若在栾以的话中，也沉浸在了那时的往事里。
栾若还记得，当时的她不过是被花灯迷了眼，一个呆愣间，转头就不见了栾以的身影。而当她急得发疯，好不容易找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时，那是她第一次想哭。只不过，最终还是被她忍了下去。那个时候的她，只是沉默着走过去询问情况，并且一再嘱咐他不要再这样了。
那天夜里他们回去得很晚，夜里的山中很黑，栾若的武功也还没有练好。她背着扭伤了脚的栾以，踉踉跄跄，吃力地在山中小路上摸索着。栾以趴在她的背上不停抽泣着，泪水把她的衣服浸湿，混杂着她的汗水，湿湿的，紧贴在她的背上。那个时候，她再一次暗暗发誓要好好习武。
一路迎着光，栾若终于把栾以带回了客栈，将他放到床上之后，栾若备好澡盆，对栾以说道：
“师兄，今天晚上我帮你洗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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